阅读城市丨北欧观感

Nyhavn, Copenhagen, Denmark, September 30, 2016

2016年9月我走了丹麦，瑞典，挪威，芬兰和冰岛这北欧五国。预算有限，我只是选挪威玩了玩，其余都是蜻蜓点水的看看。印象最深的不是各国风景之美，而是北欧人富裕，幸福的生活和优秀的国民素质。

北欧国家主要位于斯堪的那维亚半岛，位于欧洲最北部。这里气候寒冷，土地贫瘠，山地湖泊交错。北欧国家总人口约2,500万，大多为血统纯正的日耳曼人，高大，金发，浅色皮肤，灰蓝眼睛，相貌相当出众。瑞典，挪威，丹麦三国人民是我去过的国家里最好看的；冰岛人也很不错；只芬兰稍逊。没办法，那里文明交汇，居民混血多了点，不大好看了。

北欧人大都是维京人的后裔，语言，文化和外貌都颇为相似。公元1000年左右基督教传入斯堪的那维亚后各个维京部落逐渐本土化，形成丹麦，瑞典，挪威三个独立国家，疆土包含芬兰，冰岛和格陵兰。14世纪时三国结成卡尔马联盟，由单一君主统治。丹麦主导联盟200年后，瑞典（含芬兰）退出联盟独立。丹麦继续统治其余国家直至近代联盟瓦解；而芬兰也最终在一战期间成为独立国家。1944年冰岛独立后最终形成了今日北欧国家的格局。

北欧国家是社会民主主义制度的典范。说是社会主义，其实与马列主义没有任何关系。丹麦，瑞典，挪威为君主立宪国家，芬兰，冰岛则实行议会共和制。这些国家普遍实行高税收高福利的社会和经济管理方式，均贫富，重视保障全体国民的福利，推进平等自由，减少劳动力参与；又称为北欧模式。北欧五国全部为富裕的发达国家；除挪威，冰岛为自然资源型经济，主营石油和渔业外，其余三国均为强大的工业化国家，国民经济依赖高端制造业。北欧是我去过的最富裕，国家管理最先进，国民生活最幸福，民风最好的地区。这里代表着国家治理的最高水平。

我的北欧之行第一站停在了冰岛。没计划去有名的环岛自驾游，就只是到首都看了看。冰岛地如其名，荒凉寒冷，野外连树都不长（大城市里有树木，不过显然是人类的手笔，不是野生）。雷克雅未克最高建筑是大教堂，也不过10层楼高。看这造型就不像天主堂，进去一看，果然神坛空空如也，只一张圣桌，看来冰岛人民信的是新教了。

Hallgrímskirkja Church, Reykjavik, Iceland, September 14, 2016

这是个是个十分简单的城市, 无论住宅区还是办公区都是五颜六色的小楼。

Birds' view of Reykjavik, Iceland, September 14, 2016

首都商业区最繁华的街道就是这样了：

我在商业区转了转，几个地标建筑转眼就逛遍了。挺喜欢海边这个船骨雕塑，据说是摄影爱好者的挚爱，看样子是从鲸骨和维京船得来的灵感：

城市里最现代化的建筑要算音乐厅了，是中国人设计的：

冰岛地近北极，全岛都在极光带上，包括雷克雅未克。来之前我曾热切盼望看到极光，可惜赶上阴天。索性这里的气候瞬息万变，展眼云开雾散也不稀奇，我决定还是等到晚上碰碰运气。顶着凛冽的寒风我在闹市区满怀希望地一直熬到夜里，满天乌云终于变作大雨，我只得狼狈逃回机场。冰岛游到此结束。

离开雷克雅未克我去了挪威。飞机在奥斯陆降落时已是清晨时分，我直奔侯机楼里的租车公司取出了事先定好的小车，上了高速一路向西，去看世上最美的峡湾。挪威游是我此行的重点，单独写了游记，此文不作赘述。详见我的博文 Norway in a nutshell

挪威之后就是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了。瑞典是昔日的北欧霸主，控制波罗的海水道多年；这里的宫室也比别处明显宏伟些。加上瑞典最近200年没打过仗，中世纪的皇城保存完好，依旧是几百年前的模样。老城坐落在一个小岛上，南北以桥梁与陆地相连：

大广场是老城昔日的市中心，四围建筑优雅鲜艳，深受北日耳曼风格影响。广场左边的那个喷泉标志着旧城的中心点。广场右边那个黄柱粉墙的建筑是著名的诺贝尔博物馆，一进门就是最近一年诺贝尔奖得主的画像和介绍，屠呦呦赫然在列。

瑞典历史上许多大事都发生在大广场。正中的红房子建于1520年，墙上的斑点是后来加上去的，用来纪念当年11月因反抗丹麦统治而被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二世在大广场上处死的80余位瑞典贵族，史称斯德哥尔摩惨案。此事激起民愤，瑞典人随后纷纷起义，1523年摆脱丹麦统治独立。

此后老城逐次改建，终于成了现在的样子。

斯德哥尔摩是有名的设计之都，街头巷尾的不少建筑造型优雅，富有艺术气息；这所城市里人们的衣着发式也是北欧国家里最时髦的。不少长挑身材的潮男穿着细巧的紧身裤，头顶一撮金发修剪整齐，在脑后扎成短辫，真是太拉风了... 连个地铁站都这么有情调：

我给瑞典留的时间不够用，没去成有名的沉船博物馆。希望日后还有机会。之后我去了芬兰。赫尔辛基没什么可看的，只一座大教堂还有些气势。芬兰是文明交汇之地，建筑风格东西杂糅；基督新教的教堂从外面看着倒有东正教的架势：

我在芬兰略看看就走了，去了丹麦；这也是我的北欧之行的最后一站。哥本哈根是个漂亮的城市，也是北欧城市里最有风味的一个。不愧是安徒生的故乡，城市里五颜六色的房屋建筑倒真的有点童话的味道。晴天的时候去新港看看，心情立刻好了许多。

Nyhavn, Copenhagen, Denmark, September 30, 2016

安徒生当年就很喜欢新港的建筑，曾在下图右边那个墙上有字的黄房子里住过。

有名的美人鱼雕像我也去看了，真人大小，视觉效果却实在说不上多么有吸引力。我脑补了一下安徒生海的女儿的情节，这才有了点感觉。真的，给她拍照还真有点费神，我想了一会儿才拍了下面这张，总算看着还好，背景里一溜儿破房子大烟囱和雕像前面乱哄哄的人群统统看不见了... :)

大皇宫看着不如瑞典的有气派，不过建筑也还精致优雅。

我从哥本哈根直接飞回加拿大了。此行一些突出的感受如下：

首先，北欧国家一个普遍特点就是质朴。这些富得流油的国家里民众的吃穿用度其实都是十分普通，节俭；好几个国家的首都市政厅甚至皇宫都是红砖房，一应外饰全无；大城市里也见不到中国或是北美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普通人家休闲不会像中国人一样呼朋唤友下馆子，或是像美国人一样去酒吧，赌场；而是去远足，探险，或是去音乐会什么的。我在街头售房广告上看到的许许多多普通人家的照片时，发现各国几乎所有的人家里都是十分整洁高雅，一色的浅色装修，家具很有品位，比北美强远了。看样子北欧是民富国穷，外表简朴，里子殷实的风气呢。中国俗话，就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斯得歌尔磨市政厅，瑞典，2016年9月1日

其次，跟北欧人打交道我觉得很舒服。丹麦挪威的国民素质在我去过的国家里几乎是最好的。我很喜欢北欧人招牌式的谦逊，质朴，礼貌，直率；何况这些国家的人口教育背景都相当出众，绝大多数民众都能讲流利英语呢。真的，我对北欧人的英语水平感到吃惊。除芬兰外在其他北欧国家讲英语几乎所有人都懂，甚至孩子都可以简单对话。在我去过的所有非英语国家里，似乎只有德国人的英语水平和国民素质可以与北欧媲美。而且我感觉这些国家的人都很容易沟通，大家思维方式相近，甚至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我觉得双方彼此非常明白对方的意思，礼节举止相似，没有那种在很多国家都会遇到的文化隔阂。

第三，丹麦是北欧五国中最自由，国家治理最先进的一个。公共场合大多使用无性别洗手间，同性婚姻合法，新能源普及，人民生活高度自主。

哥本哈根街头停车场多设有充电桩，电动汽车已经相当普及

自由主义在丹麦的一个极端例子是哥本哈根的克里斯蒂安娜自由城。Christiania是公社式城中之城，号称自治，不受政府法律制约。上世纪70年代起无政府主义者逐渐占领这里的各色建筑并宣布脱离市政管理，相继成立了学校，幼儿园等设施为居民服务。如今这里居民过千，虽说正常纳税，可拒绝缴纳被他们侵占的房屋和土地使用费，成为真正的化外之民。

一位本地人直言不讳的说，克里斯蒂安娜里面居住的都是外面的世界里混的不太好的那些人。他们认为自己被社会遗弃了，觉得政府滥用了他们的纳税，却没有给他们应有的教育，医疗等等社会福利。所以这些人就合伙占领了一块地盘，宣布自治。这里的绝大多数基础服务，诸如垃圾分拣，教育，卫生，邮政之类的一律由村民自己解决。居民大都在外面上班，也有在村里从事手工业或当个小摊小贩什么的，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新人入住必须通过村民介绍。这里的人们背景各异，不过都可以自由的表达自己的观念和信仰。村里可以找到佛家的白塔，基督教十字架，巨大的同性恋彩虹旗，环保主义者的垃圾雕塑...

不过对许多丹麦人来说克里斯蒂安娜只是个吸大麻的地方。大麻在丹麦非法，不过在克里斯蒂安娜是可以半公开买卖的。城里的许多建筑和店铺都有大麻标识。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很多都是为了试试抽大麻。

克里斯蒂安娜是白天才能去玩的地方。法外之地的治安也不是完全失控，只要你不去滋事，白天转转问题不大；晚上就难说了。而且一旦出事，警察都不能来管。村里对游客有三个要求：no run, no photo, have fun! 这个村子很好认，村口到处是刺眼的涂鸦，进进出出的村民不少是蓬头垢面，脸上有孔，刺青满身；与周边街区的整洁宁静截然不同：

村子里的建筑一片破败，墙上满是光怪陆离的涂鸦，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刺鼻的大麻味。居民大多是男性。一位村民轻描淡写的说，其实黑帮只是控制了这里的几个店铺来卖大麻，其余的绝大多数村民都是老老实实的过着平民日子。不过几周前一位勇敢的警察白天进村要求摊贩停止卖大麻，被一枪打死，此事后来不了了之。汗啊...我在村里小心翼翼的转来转去，一面挑没人的地方拍照(据说村民不在乎游客拍建筑，但不能拍卖大麻的)，一面看见不少瘦骨嶙峋，脸色惨白，眼神呆滞的瘾君子；还有些孩子在风格颓废，泛着大麻味的街上玩耍；不由得想，这环境对孩子的成长真的好么？

失去政府管理的乌托邦就是克里斯蒂安娜这样了。还是有政府的好。

第四，北欧是世界上民众生活最幸福的地区；我认为北欧优秀的社会分配机制和福利制度是其国民的主要幸福之源。当被问及北欧人为何对生活如此满意的时候，一位丹麦女子说这是因为社会对普通人的支持让她感到安全和放松。换而言之，福利制度完备的国家中政府承担人民生老病死，人民无须过于枕心人生中最费钱的大事，例如医疗，教育，养老，就业，生育等等，生活压力自然不高。再有，北欧国家里财富分配很平均，富豪和穷人都很少，绝大多数都是中产阶级。白领，蓝领和管理者工资相差不大，普通人只要随便找一份工作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这样的体制里人们的主要人生目的已经不再是追逐事业成功或是金钱丰裕，而是尽情享受生活。高收入，多假期，人生压力小，富裕悠闲又有保障的生活自然能给民众带来幸福感。

北欧政府廉洁，民风淳朴也给民众带来不少的幸福感。北欧五国政府廉洁指数全部位于世界最前列，芬兰多年居于榜首。北欧民众的素质和教育水平相当出众，人际高度互信的社会风气增加了人们的幸福感。

我不认为物质丰足是北欧人生活幸福的主因。诚然北欧诸国全部为高收入国家，但其物价过高，国民实际物质生活质量反不如北美；可幸福感远远好过美国。北欧国家中除挪威外，其它4国都是普通富裕国家，人民收入并不明显高于其他发达国家。北欧普通人的日子其实大都过得捉襟见肘，需要精打细算。行程中看到许多这样的例子。譬如丹麦哥本哈根普通市民上班都是骑自行车去坐地铁，站点门口外有巨大的自行车场。老百姓骑自行车主要不是为了健身或环保，而是因为养机动车实在太贵了，普通人根本负担不起。我去挪威徒步Trolltunga的时候，中午在山上吃自带的午饭；挪威本地人基本都是吃面包片涂花生酱，或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食物香蕉；根本没多少营养可言。我从超市买来的打折三明治居然算是奢侈品，有点惊讶。北欧年青人大都身材消瘦颀长，与北美的健硕魁梧对比鲜明，不知跟高的吓人的食品价格有没有关系。我走过的所有北欧城市都有许多二手货商店或是地摊，都是普通市民出售旧货补贴家用，但根北美的慈善旧货店或甩卖性质的Yard Sale完全不同。目测北欧人的实际物质生活水平是不如美加，也不如中国一线城市的。

哥本哈根地铁站外的自行车，哥本哈根，丹麦，2016年9月30日

第五，北欧人赞同高税高福利的社会体制。我曾询问过北欧各国普通人一个问题，就是他们是愿意维系眼下的社会福利机制，还是愿意像其他国家一样低税但缩减福利；结果大家无论国别贫富一致选择高福利。原因也都一样，就是大家认为减税带来的额外收入无法买到与眼下享受到的教育，医疗，养老等等同等质量的社会福利。北欧普通人的税率大致是30%起，其实有些国家比加拿大还低些，也不是高到离谱的程度；可其社会福利远远好过许多其他国家。北欧社会管理已经到了高级水平。

跟我从前的猜测相反，北欧对富人课重税的做法对企业家创业的积极性打击不大。跟美国一样，北欧企业主可以使用各种合法避税手段，这与Donald Trump多年不交税的做法如出一辙。我从赫尔辛基去塔林的游船上曾与一位自己有公司的成功人士聊过税务问题。这个人说自己要缴60%的高税，可是并不愿意少交税换取减少社会福利。他说自己可以把许多日常开支合法的算成公司运营成本来避税，实际付给政府的税款也没那么可怕。但减少社会福利就不同了，都是些开销最大的项目，一旦人生有个闪失，生病什么的就麻烦了。北欧重税真正打击的是拥有大量财富却不能为社会创造就业机会的富人，等同于中国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偶然暴富的个人或是个体投资者。他们没能力管理实体企业，自然无法以运营企业的名义避税。有趣的是，被问及对富人课重税这个政策是否会打击企业家创造就业机会的积极性时，各国普通百姓都一致的，坚定的认为不会，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在自己的国家里，真正的富人根本不交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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